【凌李】并肩（三十一）
人在受到巨大打击时，往往会把自己蜷缩起来，那是婴儿在母体时期的最安全的状态。
凌远的一生有两次这样失控的状态。
平日里的他，永远像是个上好发条的机器人，出现在人前时，永远是光鲜挺拔，从容冷静，一副社会菁英的模样。
而此时此刻，他抱着头蜷缩在手术室的门外，背靠着墙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。像是一个丢了全世界的孩子，无助的让人心碎。
凌远是从病房里跑出来的，他拔了手上的针头，光着脚就跑了出来。
他刷白着张脸站在手术室的门口，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，可是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依旧亮着，像是他心头唯一的那丝热气。
他是被判了死缓的犯人，害怕又期待，最终的审判结果。
他感觉不到任何的事物，隔绝了声音，抽离了温度，剥夺了痛觉，甚至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大脑，也停止了运作。
满心满眼，只有那展红色的灯。
不知道站了多久，久到他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，医生的本能告诉他，手术的时间越久，情况越是危急。
红色的灯像是巨大怪兽的独眼，他突然不敢再看下去。
心好空，头好重。
颜色？哪里还有色彩？
他抱着头，把自己蜷缩在手术室的门口，白色的衬衣上全是血，李熏然的血。
凌远用力拥住自己，好像这样，就抱住了他此生最爱的人。
不分开，熏然，我们不要分开，好不好？
不分开，一辈子都不分开。
我只有你了。
别丢下我…
别丢下我一个人。
被李熏然抱着压在身下的那两分钟，是凌远这一生最漫长的两分钟。
他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职业，一个医生。一个被他家小警察一个小擒拿就翻身压在身下，无法动弹的，没有一丝用处的医生。
他能感觉到李熏然紧扣住他的双手，他几乎是将他镶进了怀里，他的头部，心脏以及所有脆弱的致命点都被护住了，用李熏然的身体护着。凌远红了眼，不要命的挣扎起来。
然后，他听到了枪声，击打在李熏然身上的子弹，带着巨大的冲击力，震得他的心脏骤停。
他愣了，然后更加剧烈的挣起来。
“别动。凌远，别动。”
李熏然嘶的吸了口气，好听的声音里，带着明显的虚弱，但他还是绷紧了全身，死死的扣住他，不放手。
凌远的眼睛一片猩红。
4枪，除了李熏然自己对着肩膀开的那一枪，苏珊开了3枪，本来应该打在他身上的3枪，小孩儿用身体替他挡住了。
凌远的泪流了下来。
然后，他被扣住的手感觉到了一丝粘腻而温热的触感，他停止了挣扎，甚至停止了呼吸，那瞬间，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头皮炸裂开来，心脏被击碎的声音。
血，好多的血…
熏然！
熏然…
别离开我。
其实只有短短的两分钟，但于凌远而言，却远比一个世纪还要来的漫长。
他的身体一轻，有人去拉覆在他身上的李熏然，中枪已经陷入昏迷的人，却还是死死的扣住紧紧护在身下的人的双手，那人没法，只好去掰两人相连着的手，转头却看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眼，宛如地狱的罗刹。
凌远已经陷入疯狂，他毫无章法的挥舞着自己的拳头，对着任何试图分开他和他的小孩儿的人。他把毫无血色的李熏然抱在怀里，目眦尽裂。猩红着眼所有试图靠近他们的人，像是守着崽子的孤狼。
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！
谁也不能！
突然，他的脖颈一疼，陷入黑暗前，他努力的伸出手，去抓眼前唯一的光，
“熏然…”只差一点点
他坠入无边的黑暗里，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。
凌远拥住自己，他不要想，什么都不要想了。不论结果如果，凌远攥紧手心。都有我陪着。凌远在心里默念。
若注定不能白头，但求黄泉路上长相伴。
生死相随，不离亦不弃。
突然，手术室的灯灭了。
凌远屏住呼吸，撑着自己，努力直起身子，有穿着手术服的人走出来，他说，
“子弹已经全部取出，病人的意志力很坚强，其中有一颗子弹的碎片离心脏只差几毫米。病人现在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。不过，还需要观察。”
脱离生命危险！
上帝，佛祖，安拉
感谢你们能让我再次拥抱他
凌远心头的巨石落下，他两眼一翻，向后栽倒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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