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赭青黛

戒骄戒躁,勿忘本我

【凌李】并肩(二十八)

PTSD,创伤后应激障碍。在李熏然第一次从飞机上一身冷汗惊醒的那次开始,他每天睡着的时间不超过3个小时,每次入梦不到半个小时,他就会从重复而痛苦的梦境中被惊醒,而通常这时,他会选择闭眼,假装自己还在沉沉的睡梦之中。这些,睡在他旁边陪护床上的凌远,全都知道。在他在货柜码头第一次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小孩儿时,他就知道,不论是身体上,还是心理上,他的小孩儿所遭受的,几乎毁灭性的创伤。虽然在之前就做过鲜花食人魔的详细犯罪调查,但在香港医院看到小孩儿的病理报告时,凌远还是蜷出满手的鲜血,他恨不得将死去的谢晗碎尸万段,也难解心头之恨。他却只是平静的将手里的报告递还给医生,随即联系了美国的医院,再同李睿和金副院交接好了第一附院的事务,当晚就陪着李熏然坐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。
他知道,他的小孩儿为了不让他担心,不愿意告诉他,在他面前故作轻松的样子。他知道,自做完笔录调查之后,他的小孩儿就不愿再提起他在被谢晗囚禁时所遭受的一切,哪怕是面对专业的心理医生。他知道,他的小孩儿在有意无意的避开他,仿佛是害怕自己伤害到他,可每每在恶梦惊醒时,又下意识的寻找他的身影,害怕他不在。他知道,他的小孩儿对任何风吹草动,而时刻绷紧的神经。没关系的,他想,不论是他身体上的病,还是他的心病,他都能帮他治好。他带他到最好的医院,请最好的医生;他想避开他,那他白天就待在实验室里,不然就是和他的主治医生讨论他的病情方案,或者是想方设法的给他做他喜欢吃的,只是每天夜里,在他被惊醒需要他的时候,他都陪在他的身边;他不愿提起他受到的伤痛,他就不问,只是陪他聊家常聊趣闻,放松他不自主绷紧的神经。
他凌远自认冷心冷情,漠视一切,真对一个人好时,却是掏心掏肺,挖空心思的细致入微。
没事的,熏然。有我陪着,你会慢慢好起来的。我陪着你,慢慢痊愈。



李妈妈是在李熏然手术后的第二周决定离开的。李局长在李熏然手术的第二天,就因公务而飞回了江市,临走前,他拉着凌远说了很多,又嘱咐李妈妈留在美国好好照顾儿子。而现在,李妈妈坐在儿子的病床前,看着正在靠在床头,安静的喝着凌远煲的鸡汤的儿子,她说了离开。看着儿子惊讶的脸,她笑着解释说,让李爸爸一个人在家这么久,他肯定不会好好吃饭,好好休息,她得回去看着他。
她拉住儿子的手,看着在凌远精心调养下,正在慢慢恢复的儿子,心里半是宽慰半是释然,却又酸涩的让她想要落泪,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,
“然然,妈妈以前不让你和凌远在一起,还想办法分开过你们,你恨妈么?”
“妈,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。”
“回答妈妈。”
“我永远爱你,妈妈。”
“然然,妈妈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凌远,妈妈当初…”
“妈,都过去了,我现在很好,凌远也很好。”李熏然支起身子,抱住哭泣的母亲,像她儿时安慰自己一样,轻拍着她的背,“当初的事,是我和凌远都不成熟,完全不是你的责任,你不要自责了。你能同意我们,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安慰了。我才应该向你道歉的,是我和你赌气,这五年一直不回家,惹你伤心了。妈,对不起。”



凌远拧着小蛋糕站在门口,看着房间里相拥哭泣的母子,眼底满是宽慰的笑意。
当初李妈妈找到他之前,他其实就想和李熏然提分手,那时许乐山也刚找到他,正是苦苦纠缠,寸寸紧逼的时候。
他凌远,一个私生子,一个因生来先天不足,而被亲生父母抛弃。又在14岁时,作为可利用的棋子而被生母找回。可笑的是,他的生母不久就发现,他的存在不过是枚弃子,而后,他被他早已疯狂的生母,长时间的毒打、虐待,她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:“你怎么会没用呢?!”。那段地狱般黑暗的日子,最终因生母的肝病恶化而结束。生母走的那天,是个雨天,他一个人站在生母的坟前,站了整整一天,没有流一滴泪。他只是在想,既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,那为什么,她会将他残忍的带到这个人世间。
之后,他远走美国,学习最先进的肝胆移植技术,拿到美国行医资格证,进了全美有名的肝脏移植研究实验室。25岁归国出任第一附院最年轻的肝胆专家,肝胆第一刀。他却一直都是一个人,他活在阳光下,心却埋葬在了那个雨天里。所以当李熏然像一缕阳光一般,照进他的死水一般灰暗的生活里,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渴求唯一一丝的空气般,不由自主的向他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靠近。
又是多幸运,他又是何德何能,能够拥抱他的光,能够和他相识,相知,相恋。而他这样的人,大概是永远无法拥有这样的美好的。
所以,当许乐山找到他纠缠他,在他看到小孩儿温馨和睦的家时,他退缩了。他这样一个血液里,一半是懦弱疯狂,一半是自私薄凉的人,又怎么配拥有那样的光和热。所以,他在李妈妈找到他的第二天,他就和李熏然说了分手,并再次远走美国,再次堕入沉沉的黑暗里。
拯救他的,是在美国遇到的一对华裔母子,相同的境遇,不同的却是母亲的坚持和爱护,和对儿子的不离不弃。凌远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,去挽救这对母子,却没能等到奇迹,小平安的母亲得知在手术失败后,并没有怪罪凌远,而是宽慰他,每一个人,都是值得被爱的。因为她爱平安,所以,她在得知自己患有肝炎时,还是生下了他。而这次,同样是她做下的决定,因为她的爱,所以她愿意用不到五成的成功率去赌,赌她能够陪伴儿子更久,就算赌输了,她至少拥有过和儿子在一切的美好。凌远流着泪拥抱了她,同时,他心底的迷雾散去,阳光驱散阴霾。他想到他午夜梦回时,心心念念的人,他的光和热,他决定回国,回到他的身边去,用他全部的爱去赌。
而如今,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,手里捧着给小孩儿买的蛋糕,回想着病房中两母子的对话,满心暖意。
阳光驱散阴霾,光明照亮黑暗,冰雪消融,万物复苏,春回大地。
他还是拥有了他的幸福。
独一无二的幸运。



黑暗,藏在阴影下的黑暗,汹涌暗流,又寂静无声。像是匍匐在草丛中的蛇,冰冷恶毒,耐心的观察着选中的猎物,伺机而动,在人最不设防的那瞬间,一击毙命。
所以,低头看着手中蛋糕微笑的凌远,并没有发觉,从他旁边走近病房的护士的领口,一闪而过的银色,一个熟悉的小十字架。
嘿,凌远。
还记得我要送你的大礼么?
希望你会喜欢。
不,你一定会喜欢的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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